我当时没有陪同施罗德访华，几天后收到新华社总社电报要我立即赶回北京，但机票困难，等我绕道荷兰、巴基斯坦到北京时已是7月20日晚上，施罗德一行已去外地参观了。来机场接我的新华社外事部的同志告我，是周总理要我回北京的，可以先回家休息，周总理随时可能要见我。
第二天上午，当时的外交部长姬鹏飞同志接见了我，对我的工作做了不少鼓励，并告我可能当天晚上周总理要见我。当天下午，我得到了周总理要在晚上7时见我的通知。我比规定的时间提前一刻钟走进了人民大会堂东门左侧的会客厅，里面还没有人，灯也没有全开，我就在客厅里的一圈藤椅上坐了下来。不一会，周总理一个人走进会客厅来了。我在“文革”以后一直没有见到过总理，他比以前显得苍老了一些，但目光仍炯炯有神。他问了我的名字后，看着我穿的布制服、布鞋说：“你在波恩穿什么衣服，为什么不穿了呢？”我说：“我在波恩穿西服，回来后换掉了，方便一些。”他说：“那还是可以穿的。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他要我在他身边坐下来，问我过去在什么学校上学，什么时候到新华社工作，到波恩工作多少年等。周总理对同施罗德的谈话感到很满意，他说：“我两天前在这里见了施罗德，谈得很不错，他说要真安全、真和平，说得好。”他又对我说：“施罗德访华，你是应该陪同他回来的，当时我们没有想到这件事，因此通知你晚了几天。”
周总理问到我对欧洲局势的看法。我觉得，在总理和其他搞外交工作多年的老同志面前谈自己的看法不啻班门弄斧。总理看我有些犹疑，就鼓励我说：“你谈好了，什么意见都可以说。”我说，我过去一直在第三世界工作，到西欧还是第一次，对欧洲局势，特别是德国问题知道得极少。我到波恩之初，正是珍宝岛事件发生后不久，西方政治界和新闻界对苏联对外政策的议论很多，其中最大的一个问题是：苏联对外政策的目标究竟是向西还是向东，大多数人认为苏联的根本利益在欧洲，其政策重点是向西而不是向东，但不少人持不同的看法，认为苏联的战略可能东移，其中有的人还幸灾乐祸地幻想把“祸水”推向东。我当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作了一些调查研究，对当时这些多数派和少数派的看法有了一些认识。我的水平和知识有限，不可能对这个重大问题作出明确的结论，只是在报道中客观地着重摘发了多数派的意见，指出了两霸的激烈争夺，战略重点是在欧洲，苏联的战略是向西，而不可能向东。周总理在听我谈了这些看法后说：“你的一些报道，我已看过了，******席也看过了。你的一些看法，特别是两霸争夺激烈和争夺重点在欧洲的看法有参考价值。”他说，欧洲经济技术发达，是两霸争夺的重点，双方大军在欧洲对峙，谁也不肯让步。西欧和东欧都受到威胁，希望和平与安全。
周总理又问我欧洲共同体在巴黎开会的情况，我对此几乎不了解，完全答不上来。他说：“你们记者大概都喜欢跑热门新闻，热门问题当然要研究，可是要注意普遍性，对一些当前并不热门但很重要的问题也要研究。”
周总理接着问到我对我国和联邦德国关系的想法。我认为，两国有必要和可能尽快建立外交关系，特别是我国邀请施罗德访问，已在波恩引起了震动，估计施罗德回国以后，还将为发展两国关系出力。
周总理说：“施罗德在北京时表示回国后将为此而努力，你回波恩后可以先找他，问问他对两国关系有何考虑。对其他政界人士，你也可以多接触，听听他们的意见。”他又说：“如果两国达成协议建交，可以邀请谢尔外长到北京来签署联合公报。”
我还谈到，在我国邀请施罗德访问以后，联邦德国不少政界和经济界人士，包括基督教社会联盟主席施特劳斯，也都希望访华。周总理说：“什么人要来访问都可以，施特劳斯也可以请来。”
7月24日晚上9时30分，我从一个同志家里吃过晚饭后乘公共汽车回家，刚下车，正在车站上等候的新华社外事部的同志欣喜若狂地拉住我的手说：“真是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原来他们刚刚接到电话通知，有重要事情要我在晚上9时到外交部门口一起乘车前往。上了车后，才知道******席要见我。我心情非常激动。除了在电视屏幕，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席。我到了中南海******席的寓所，就被引进了他的书房。我走进去时，******席还是坐在他习惯坐的左边的藤椅上，正在同总理和姬鹏飞、乔冠华等同志谈话。我同******席热烈地握了手。周总理向******席介绍，说过去我在上海复旦大学上学，学过几种外文，长期在国外当记者。******席笑着说：“我也当过记者，我们是同行。”
我在******席对面的藤椅上坐下，心情非常激动，不禁哭了起来。******席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给我：“你不要哭了，请你抽一支烟吧！”
接着，******席同我们谈起了欧洲和世界的局势，他湖南口音很重，我开始时有不少话不能完全听懂，常常记不下来。周总理看我记得很紧张，就对我说，要注意听，不必记了。******席谈到了西方有些人正在讨论苏联的战略是向西还是向东，还是声东击西，有的人还在幻想祸水东移。他列举了中国和外国历史上一些声东击西的战例后指出，欧洲是一块肥肉，谁都想吃，美苏争夺的重点在欧洲，双方的大军都摆在欧洲地区，争夺越来越激烈。他还谈到了西欧的形势，指出西欧国家太多、太散、太软，受到两霸争夺的威胁，要联合起来，维护和平和安全。
周总理向******席简短地介绍了施罗德访华的情况。******席说，可以请一些人来，右翼的也请来，我也可以同他们谈。尼克松来，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们谈得还不错。******席又说，欧洲矛盾很多，局势很复杂。没有什么明灯，全是胡扯的。可以请一些人来，也可以派一些人出去，要搞些调查研究，情况弄得确实一些。
******席从国外到国内谈了近三个小时。后来，周总理在书房外面的房间里又同大家谈了一个小时，说******席已经批准了同联邦德国谈判建交的请示报告，要我尽快回到波恩去，了解施罗德回国后接触的情况，而且带两种我国同其他国家建交的联合公报的格式去，征求他的意见。周总理还说，日本首相田中和外交大臣大平将来中国访问，如果早一些同联邦德国达成建交协议，将对他们是一个压力。我后来才知道，是周总理在这份请示报告上建议******席见我的。我们离开中南海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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